中山古镇大涌之行,似赴木石前盟之约。坐落其间的“星光联盟”和“红博城”让穷奢极欲成了褒义词:无论是装饰灯具还是红木榻椅都考究得不可一世,似乎只为收藏而制,不为买卖流传。其匠心独运,亦可颠倒众生。它们不仅仅提供照明或休憩,还提供一种生活范式。海德格尔说人当诗意地栖居,而如何栖居才诗意是个难解之谜,“星光联盟”和“红博城”对此给出了优选。
“星光联盟”里有无数的灯,“无数”在这里不是一个约数,我想赋予它确数定义。即使在游览星光联盟两天后,我的脑海里仍充盈着那些灯光。那些可以直视而不刺眼的美颜光线,当然采用了led工艺,这说起来不足为奇,只是那些灯具造型不同流俗,惊艳非常。
说起来,世上似乎没有哪个橱窗比它们更亮,也没有哪个模特以光为新装。流连在光的世界,全然没有影子的存在。从火光时代到艺术照明时代,灯的附加值在不断叠加,而赋予它们价值的正是设计师和工匠们。在宝辉店里,我看到了朴素至于简陋的制灯工具。那些圆润晶莹的灯饰全是来自工匠的手工精心打磨,拙中取巧,我再次对“大国工匠”这个词产生了敬意。把石头炼成玻璃,又把玻璃磨成灯具,这其中得耐住几多寂寞,销蚀多少光阴。
让人炫目的不是灯具的吊牌价码,也不是无可挑剔的精致灯容,而是光色背后无数工匠的心血和设计师的灵感。有一盏孔雀造型的装饰灯是用树脂与施华洛水晶缀片而成的,雀身通体哑白,曳尾顾盼。至此,孔雀蓝有了一种标准色,那是施华洛与树脂的跨界对白。你可以想见设计师是在某个夜晚有了灵感,那时车灯前恰好闪过一只孔雀。遗憾的是,因为涉及知识产权,店内禁止游客拍照。所有的美好都只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路过千灯,步入另一处美景,那就是“红博城”。“红博城”是一个红木产业基地,也是一个国家4A级旅游景区,城内汇聚着岭南、江南、徽派、皇家建筑等风格的一众古典中式建筑群落。这里震撼我们的不是家具,而是工匠。
是的,还是工匠。他们不在现场,却和那些艺术臻品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我要再次使用“大国工匠”来表达我的仰慕之情,也希望“大国工匠”这个词没有被我反复使用到令人不适。只因为面对巧夺天工之作,我只感词穷,还因为我喜欢“大国”的磅礴气度,也喜欢“工匠”的细谨保守。
在红博城博物馆群“千年走一回”时,惊觉雕花已经是小技,镂空才是王道。大到家具,小到摆件,全是无死角地精致,没有任何搪塞或敷衍。导游告诉我们,博物馆里收藏的镂空雕花木床是明清时代的。明清时代距今似乎不远,然而,其实那时才是中式家具的滥觞以至于鼎盛,它奠定了后世实用与审美兼重的家具制作美学的基础。
很多人都知道罗丹的名言“生活中不是没有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但可能很少人知道罗丹的雕塑作品“欧米哀尔”。“欧米哀尔”是根据17世纪德国诗人维龙的诗《美丽的欧米哀尔》创作而成的,虽然名是“美丽的欧米哀尔”,但是欧米哀尔却“丑得不忍直视”。我在这里提及这部作品,是因为在博物馆里,我看到了很多类似的“审丑”美学作品,只不过相对于欧米哀尔,它们的主题轻快得多,明朗得多。
这些用树根雕刻的木艺显示出艺术家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随体附形的驾驭力。褶皱处可藏眉宇和衣袂,平滑处恰作大肚和天庭,一肌一容,颦笑可掬。然而,木雕人物并不是常见的仕女,大多却是老年男子。他们豁牙突嘴,沟壑纵横。须髯者盘腿垂手,沉静如水;呼号者举杯问天,传音入密;最是可爱形如枯槁的老翁与孙子斗气,嗤之以鼻。他们“丑得如此精致”,知命乐天,尽得传统古意趣之妙,令览者皆喜洋洋矣。
千灯而过,片光难沾;万榻以行,丝尘不染。目抵肤及之处,皆令人叹服,然而观者虽囊中羞涩却不生拜金之心,唯祈盼再次相见。